驼铃上的刻痕
戈壁的风裹着沙粒打在帆布帐篷上时,老驼夫马德才正用羊油擦拭那只旧铃铛。铜皮上的绿锈被蹭出星星点点的亮,铃舌晃了晃,发出声喑哑的"当",像位老人轻咳。帐外传来新铃铛的脆响,叮叮当当串成串,能惊飞三里外的沙雀。
"马伯,苏少爷让问,后日能准时进关不?"年轻驼夫二柱子掀帘进来,羊皮袄上还沾着霜。他瞅见老驼夫手里的旧铃铛,撇了撇嘴,"这破铃早该扔了,新铃铛多亮堂,夜里走岔了都能听声找着队伍。"
马德才没抬头,指腹摩挲着铃舌上的"苏"字。刻痕浅了,却还能摸到棱角,像摸到三十年前那场厮杀留下的疤。那年他刚满十六,跟着苏老爷子的驼队走西疆,也是这样的冬夜,黑风卷着劫匪的马蹄声扑过来。苏老爷子把他往骆驼肚子底下按,自己抄起扁担就冲了上去,铜铃铛在混乱中坠进沙堆,第二天老爷子瘸着腿扒了半宿沙,把铃舌磕变形的铃铛攥回来时,指缝里全是血。
"亮堂的东西不经风沙。"老驼夫把旧铃铛挂回领头骆驼"雪顶"的脖子上,新铃铛串在旁边,一动就叮当作响,倒衬得旧铃更显沉默。他想起苏老爷子总说,好驼铃要沉,声要闷,走夜路时才不招狼。
次日启程,二柱子赶着新骆驼走在队首,新铃铛一路响得欢。马德才牵着雪顶跟在后面,看那只旧铃铛在铜串里若隐若现。雪顶是苏老爷子亲手驯的,如今牙口二十多了,驼峰都塌了些,却总走在队伍最前,像知道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不光是铃铛。
行到黑风口,风忽然转了向。马德才心里一紧,这风邪性,当年劫匪就是在这儿设的埋伏。他喊二柱子慢些,那小子却嫌他啰嗦:"马伯您老了,现在有枪有电报,还怕啥?"话音刚落,前方沙丘后传来几声枪响,紧接着是骆驼的惊嘶。
二柱子脸都白了,攥着缰绳直发抖。马德才反倒定了神,摸出苏老爷子传下的那把老刀,往雪顶耳边凑了凑:"老伙计,再走回当年的路。"雪顶打了个响鼻,脖子一扬,旧铃铛忽然"当"地响了一声,沉闷却穿透风声。
驼队里的老骆驼们像是得了令,纷纷停下脚步,围成个圈把新骆驼护在中间。马德才吹了声口哨,雪顶迈开步子往斜刺里走,旧铃铛每晃一下,就响一声,像在给老伙计们报信。他知道,黑风口西侧有片红柳丛,是当年苏老爷子发现的藏身地。
刚钻进红柳丛,就见几个蒙面人骑着马从沙丘上冲过去,手里还举着枪。二柱子吓得捂住嘴,马德才却盯着他们的马蹄印——是本地马匪的走法,跟当年那伙人一个路子。他忽然摸到雪顶脖子上的旧铃铛,铃舌上的"苏"字硌着手心,像苏老爷子在拍他的肩。
等马匪走远了,二柱子才敢喘气:"马伯,您咋知道往这儿躲?"马德才没说话,摘下旧铃铛递给那小子。铜皮上沾着沙粒,铃舌晃了晃,发出声微弱的响。"这铃记着路呢。"他说,"当年苏老爷子带着它从这儿逃出去,铃舌磕在石头上,才变了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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