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包上的墨迹已经发灰,里面裹着几张泛黄的麻纸。头一张画着简易的路线图,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:“出雁门关,三日到归化城,沙暴时需躲进敖包背风处。”明远的指尖抚过“归化城”三个字,想起去年冬天,爹就是在那座城里染了风寒,回来后咳嗽了整整三个月。
“商路不是画在纸上的。”老账房往油灯里添了点油,灯花“噼啪”跳了一下,“是脚底板磨出来的,是驼队踩出来的,是风里雨里闯出来的。”他指着地图上的红蛇,“你看这条线,从咱这染坊到西域,走一趟得半年。春天出发时带着新染的布,秋天回来时,骆驼背上就驮着香料和玉石。”
明远忽然想起今早送布时,西市布庄的伙计说蒙古客人要做衬里子。他算过账,一匹月白布在本地能卖五百文,要是运到归化城,能换两匹好马,再把马赶到关内,又能赚回三匹布的价钱。这账在他心里盘了三遍,算盘珠子似的噼啪响。
三、码头的秘密
三日后的清晨,明远跟着送布的马车去了码头。江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,像浸了冰的布。码头上的船挤挤挨挨,桅杆上的旗子五颜六色,有绣着商号的,有画着地名的,还有面黄底黑字的旗,明远认得,那是往南洋去的船。
“苏小子,来搭把手!”搬运工老张头喊他。明远跑过去,帮着把一捆捆棉布搬上跳板。棉布用桐油布裹着,摸起来潮乎乎的,他知道这是防着江里的水汽——爹教过他,南方潮湿,布匹得用桐油布裹三层,不然到了地方就会发霉。
船老大叼着烟袋,正跟账房先生对账。“这批货走水路到扬州,再转陆路去杭州。”他用烟袋杆敲着船板,“那边新出的花样子,得赶紧带回来给染坊做样子。”
明远蹲在船边洗手,江水凉得刺骨。他看见水面上漂着片碎布,靛蓝色的,和自家染坊的颜色一模一样。碎布打着旋儿往远处漂,穿过密密麻麻的船底,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了。
“想什么呢?”老张头拍他后背,“这江水流了几百年,多少商号的货都从这儿过。你爹年轻时候,就是在这码头把第一匹布装上船,送到了江南。”
明远望着远处的水天一色,忽然觉得那片靛蓝色的碎布像个信使。它要去的地方,是他只在账本上见过的地名:苏州、杭州、宁波……那些地方的布庄里,是不是也有像他一样的少年,正盯着新到的布匹,琢磨着更远的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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