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穿窗,烛火摇曳。
白鹤跪伏于地,额头紧贴冰冷青砖,声音微颤:“皇上下旨,命王爷即刻回府接旨,不得延误。钦使已在王府正厅候着,持的是金纹黄绢,属急诏。”
萧贺夜眉峰一凛,转身便走,连披风都未取。许靖央紧随其后,步履沉稳却心绪翻腾。马车疾驰回王府途中,她凝望着窗外飞掠的宫灯街影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小羊镇纸??它本是萧宝惠之物,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最柔软也最锋利的一根刺。
王府门前,朱红大门洞开,两名内侍立于阶下,手中捧着明黄圣旨,神情肃穆。萧贺夜下马登阶,整冠理袍,单膝跪地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平王萧承渊,封地迁至庐州,辖三郡十七县,赐铁骑三千,粮草十万石,限半月内离京就藩;肃王萧贺夜,原封地收回,新封地定于辰州,辖四郡二十一县,地处南疆边陲,多山瘴毒,民风彪悍,然矿产丰饶,朕望尔等勤政爱民,励精图治,两年为期,以政绩决储位归属。钦此。”
宣读完毕,内侍将圣旨递上。
萧贺夜双手接过,叩首谢恩,面上波澜不惊,唯有眼底寒光一闪而逝。
许靖央站在他身后半步,听清每一个字,心头如被重锤击中。辰州?那是南疆蛮荒之地,自前朝起便是流放罪臣之所,虽有铜铁玉矿,却常年疫病横行,百姓困苦,官吏难治。皇帝此举,表面公平,实则狠辣至极??既将他们逐出权力中心,又以贫瘠封地消磨其势力根基。
更令人心惊的是,景王与平王皆得江南膏腴,唯独萧贺夜被发配南疆。这是赤裸裸的打压。
回到内院书房,门一关,萧贺夜猛地将圣旨摔在案上,冷声道:“好一个‘公平择贤’,父皇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”
许靖央缓缓走近,拾起圣旨展开细看,语气平静:“他在逼你犯错。辰州偏远,消息闭塞,若我们稍有迟疑或不满形于颜色,他便可斥我等抗旨不遵、心怀怨怼,顺势削权夺兵。”
“但他忘了,”她抬眸,目光如刃,“越是险地,越易藏锋。南疆虽苦,却也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处。”
萧贺夜怔住,旋即低笑出声:“你说得对。他以为把我扔去荒山野岭,我就再掀不起风浪?可他不知,真正的刀,从来不在庙堂之上,而在人心之中。”
两人对视,默契顿生。
当夜,许靖央连夜召见寒露、雷川与暗骑卫七统领密议。辰州虽远,但她早已布下暗线。三年前,她曾派一批医女混入南疆赈灾队伍,借行医之名渗透地方豪族;又通过商队暗中收购当地铜矿份额,如今已有三成掌控在手。更有数百死士潜伏山林,只待一声令下。
“传令下去,”许靖央执笔在舆图上圈出几处要隘,“即刻启动‘赤壤计划’,所有暗桩转入战备状态。我要在一个月内,让辰州的每一口井、每一条路、每一个村寨,都听得到我的名字。”
寒露领命而去。
雷川低声问:“大将军,是否调动北梁粮贷所得银两,先行筹备军资?”
“不必动用本金。”许靖央摇头,“把我们在北梁压价收来的那批粮食,悄悄运往辰州边境,囤于黑市。等我们一到,立刻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。”
萧贺夜挑眉:“你是想用仁义收民心?”
“不止。”她唇角微扬,“还要让百姓知道,是谁让他们免于饿死。民心所向,便是兵权所在。”
三日后,送别萧宝惠的车队悄然启程。
司天月果然守诺,不仅派了精锐护卫护送,还赠了一辆雕花软轿与十箱药材衣物。临行前,萧宝惠扑通跪下,泪流满面:“姐姐……我回去后,一定告诉靖央,是你救了我!”
司天月扶起她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:“去吧。记住,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车队远去,蒙绥低声问:“大公主,真不怕许靖央将来报复?”
司天月望着天边晨曦,淡淡道:“她若真如萧宝惠所说那般,便不会因私仇伤无辜。况且……”她眸光微闪,“我留了一手。她在北梁放的那些粮商,我都记下了名字。若有一日她敢犯我境,我不介意一把火烧了她的粮仓。”
与此同时,京城内外风云再起。
皇帝接连下诏,改组六部,提拔数名新科进士入阁参政,又命魏王监国,总揽京畿防务。表面看是为储位之争维持平衡,实则步步为营,欲将旧臣清洗殆尽。
而最令人震惊的,是赫连星突然上书请辞御史中丞之职,称愿随平王赴庐州就藩,共理政务。
朝野哗然。
许靖央得知消息时,正在整理出京所需卷宗。她手中的笔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芒。
“赫连星……终于按捺不住了。”
她早知此人野心不小。当年他助她扳倒户部尚书,不过是为了借势上位。如今见皇帝另立储规,便果断押注平王,意图成为未来储君第一谋臣。
“可惜,”她轻叹,“他看不懂这场棋局的本质。”
萧贺夜走进来,见她神色凝重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赫连星投靠平王了。”她将奏折递给他,“他以为自己能左右局势,殊不知,在父皇眼里,所有皇子都是棋子。包括平王。”
萧贺夜冷笑:“那就让他去。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我们只需静待时机。”
五日后,许靖央与萧贺夜正式启程离京。
出城那日,天降细雨。
百姓夹道相送,有人焚香祷祝,有人跪地叩首。并非因他是亲王,而是因他曾率军击退北梁入侵,保全边城;也因她曾开仓放粮,救活万千饥民。
许靖央骑在马上,一身玄甲未脱,披风猎猎。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宫阙,那里曾囚禁她的青春与尊严,如今却再也困不住她。
“走吧。”她低声道。
车队缓缓前行,踏过湿漉漉的长街,驶向南方苍茫群山。
十日之后,抵达辰州境内。
迎接他们的,不是地方官员,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暴发。通往州府的唯一桥梁被冲垮,沿途村落淹没,百姓流离失所。
州牧派人送来书信,言辞推诿:“天灾骤至,无力迎驾,请王爷暂缓入境。”
许靖央看完信,冷笑一声:“好个‘天灾’。分明是不愿我们入境,故意拖延时间。”
萧贺夜沉声道:“他们以为只要拖到我们粮尽兵疲,便可逼我们退返,甚至借此弹劾我们畏难不前。”
“那就给他们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‘天灾人祸’。”许靖央翻身下马,抽出腰间佩剑,指向远处高地,“传令三军,就地扎营,搭浮桥,救人!所有将士,凡救一人者,记功一次;凡擅弃灾民者,斩!”
命令下达,三千铁骑立即行动。
许靖央亲自带队,涉水救人。她不会游泳,却让人用绳索绑住腰身,一步步踏入湍急洪流,背起老人孩子送往高坡。医女们支起帐篷,熬煮姜汤,发放药材。
第二日清晨,第一批灾民喝上了热粥。
第三日,浮桥建成,大军顺利过河。
第五日,许靖央带着浑身泥泞却目光坚定的将士进入州府。州牧吓得面如土色,跪伏于地不敢抬头。
她站在府衙台阶之上,环视四周文武官员,声音清冷如霜:“本将今日至此,并非来享富贵,而是来救你们的命。若你们愿效忠朝廷,共渡难关,我许靖央必护你们周全。若有人心怀异志,妄图阻挠新政?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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