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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宁元年开春,垂拱殿的铜鹤香炉换了三次灰。三司使韩绛跪在阶下报账,说去年给辽国的岁币让国库见了底。我摸着荷包里的银杏叶问他:"若是裁了宗室子弟的月例..."话没说完,屏风后头传来茶盏磕碰声——曹太皇太后还在听着呢。
那天夜里我溜去后苑,正撞见守园老吏在烧枯枝。他吓得把火钳都扔了,我却蹲在火堆旁烤手。火星子噼啪炸开时,忽然想起庆历八年那个雪夜,父亲裹着貂裘站在廊下看王安石的书信,呼出的白气把胡子都染霜了。
"陛下该见见王介甫。"韩维在经筵上讲《周礼》时,总把这句话当注解。其实我枕头底下压着《言事书》的抄本,边角都被磨得起毛。有次夜读时打翻烛台,燎焦了"变法度"三个字,急得拿玉圭去刮,结果把青玉柄磕出个缺口。
二月二龙抬头,王安石穿着褪色的青袍进宫。我在西头供奉堂见他,案上摆着三份札子——河北流民图、陕西军费簿、江宁府桑田册。他说话带着江西口音,讲到青苗法时,手指在舆图上戳出个窟窿:"当年在鄞县试过,春贷秋还,利息二分。"
殿角的更漏滴了三刻,我添茶时发现壶嘴对着他。按宫规这是大不敬,他却浑然不觉,还在说"兼并之家巧取豪夺"。我突然想起八岁那年斗蛐蛐,最凶的那只"铁冠将军"把对手逼到罐角还不罢休。
变法诏书颁下去那天,我在集英殿摆了素宴。吕惠卿捧着新刻的《三经新义》进来时,外头下起太阳雨。雨水顺着琉璃瓦淌成金线,我摸着书皮上的水渍说:"该在国子监立块碑。"话音未落,司马光求见的牌子已经递到第三道。
富弼致仕的札子是用血书写的。老相公在洛阳摔了腿,仍让人抬到黄河边看堤。他在札子里夹了根麦穗,说"青苗法逼得农人典妻卖子"。我把麦穗收进荷包时,摸到当年那片银杏叶已经碎成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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