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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裹紧身上的羊皮袄子往手心里哈气,太原城外的寒风还是顺着领口往里钻。十三岁这年的冬天特别难熬,老母羊刚产下的羔子冻得直哆嗦,我把它们揣在怀里暖着,抬眼望见官道上烟尘滚滚。马蹄声由远及近,打头那匹枣红马突然在羊群前急停,马背上络腮胡子的军汉笑骂:"小崽子倒是会挑地方,把羊赶到军粮道上来了!"
这话吓得我膝盖发软,怀里的小羊羔却在这节骨眼上"咩"地叫出声。那军汉突然变了脸色,滚鞍下马时铁甲哗啦啦响成一片。我眼睁睁看着他抽出腰刀,刀刃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,却见刀光一闪——斩断了缠在树桩上的缰绳。惊马拖着半截缰绳冲进羊群,溅起的雪粒子扑了我满脸。
"小子骨头倒是硬实。"军汉往我怀里扔了块黍米饼,马蹄声远去时我还在发抖,饼子上的牙印还沾着血丝。后来才知道这是河东节度使李嗣源的亲兵,那天他们正追剿流窜的沙陀马贼。
开春征兵告示贴到村口时,我盯着"李"字大旗看了半晌。十八岁的肩膀已经能扛动石磨,可阿娘攥着我腕子的手像铁钳:"沙陀人打仗是要用汉人填壕沟的!"我把那半块风干的黍米饼塞进她掌心,跟着征粮队走进太原城门那天,城头残雪映着长枪的寒光。
在李克用亲军里当马夫的第二年,我总算摸清了沙陀军的门道。那日给石郎将(石敬瑭)备马时,他盯着我左臂的旧箭伤突然发问:"这疤不像牧羊落下的?"我低头应道:"去年秋猎替李存勖将军挡过契丹人的冷箭。"他解下腰间错金匕首抛过来,刀柄上还带着体温。
石郎将的匕首在袖管里硌了我整宿。那年清明刚过,契丹骑兵像蝗虫般掠过雁门关,我跟着石将军往云州送粮草,山坳里突然窜出十来个戴狼皮帽的探马。粮车陷在泥淖里动弹不得,我抄起运粮的扁担横在车前,后槽牙咬得生疼——没承想这群狼崽子竟被个运粮的拦了半刻钟。等石将军带着轻骑折返时,我左腿肚子还插着半截断箭。
"刘知远是吧?"石郎将拿马鞭挑起我下巴,他指甲缝里还沾着契丹人的脑浆,"从今日起,你跟着我的牙兵队。"那夜我在营火旁磨匕首,石敬瑭的亲兵队长往我后颈拍了一巴掌:"小子记住了,咱们沙陀军的规矩——活下来的人才有名字。"
天成三年春,我在晋安寨给李从珂的败军收尸时捡到半卷《尉缭子》。巡营的火把映着残缺的兵书,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——石将军正把俘虏的河东军往炭坑里推。我攥着书简的手指节发白,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冷笑:"识字?"石敬瑭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,铁甲上凝着黑褐色的血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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