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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唐武宗李炎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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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辈子活得像长安城西市那口破铜钟,早些年被人挂在钟楼最顶上,风吹日晒没个动静,好不容易等到敲钟的时辰,卯足劲响了三两声,转头又叫人摘下来扔库房里积灰。元和九年我出生那会儿,长安城刚下过场透雨,檐角滴滴答答的水珠子砸在青石板上,倒像是给我这不受待见的皇五子敲丧钟。

阿爷穆宗皇帝那时还是太子,正眼巴巴等着祖父宪宗咽气。我娘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宫人,生我时连产婆都是临时从掖庭局拨来的。头三天连口奶水都喝不上,要不是乳母王氏偷偷拿羊奶喂我,我这会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。记得七岁那年撞见太子哥哥李湛在麟德殿前抽陀螺,我刚凑上去想摸两下,他抬腿就把我踹进泥坑里:"哪来的野种也配玩东宫的东西?"

这话倒也没说错。长庆四年阿爷登基,我那四个哥哥封王的封王,开府的开府,就我像块抹布似的被扔在十六王宅西北角的破院子里。开成元年文宗哥哥继位,十六岁上才给我补了个颍王的名号。那天宣旨的宦官把金册往案几上一拍,溅起的灰迷了我满眼,倒省得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。

在永巷最深处讨生活的日子,倒让我学了个乖。每日卯时三刻准时到光宅坊给王守澄请安,他养的那条西域獒犬吃的肉都比我的份例精细。这老阉奴有回喝多了拍着我肩膀说:"五郎倒是比你那几个兄长识趣,可惜啊..."可惜什么他没说,但我瞧见他案头摆着牛僧孺新呈的《玄怪录》,封皮上还沾着御膳房的油渍。

甘露元年那场变故来得突然。那日我本在平康坊听胡姬唱曲,忽听得皇城方向喊杀震天。龟兹商人扯着我就往地窖里钻,说是神策军和宰相的人马在紫宸殿前杀红了眼。三日后我从延禧门进宫,青砖缝里的血渍还没冲干净,文宗哥哥瘫在龙床上,脖子上的淤青像条蜈蚣似的趴着。仇士良那帮阉党杵在帐外,活像殿角新塑的四大天王泥像。

"颍王近日读的什么书?"仇士良突然发问,我后背的冷汗把中衣都洇透了。前日才烧掉的《贞观政要》残页在脑子里直打转,话到嘴边却成了:"在看《神农本草》,想着给圣人配些安神的方子。"老宦官喉咙里滚出两声夜枭似的笑,鎏金错银的甲叶子哗啦啦响成一片。

那年冬天冷得邪性,太液池的冰结得能跑马车。正月十三寅时,北衙的禁军把十六王宅围得像铁桶似的。我跪在思政殿冰凉的金砖上,听着仇士良尖着嗓子念册文,这才知道三哥陈王、五弟安王全叫他们沉了太液池。卯初刻漏响过三声,我手里攥着的玉圭差点摔成两截——那上头还沾着安王挣扎时抓出的血道子。

头回穿上赭黄袍那天,我在宣政殿后阁吐得昏天黑地。尚衣局新熏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往鼻子里钻,熏笼底下压着枢密使刚递来的名单,头一个就是教我《左传》的杜先生。窗外老榆树的枯枝在风里嘎吱作响,倒像极了我那些沉在池底的兄弟们的指节在挠冰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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