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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元十七年正月的长安城飘着细雪。
我躺在绣着五爪金龙的襁褓里,听着宫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。奶娘王氏的胸脯温热绵软,带着淡淡的羊乳香,她的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后颈,我舒服得打了个哈欠。殿外忽然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,惊得我哇地哭出声来。
"莫怕莫怕。"王氏慌忙解开衣襟,我含住乳头的瞬间,满嘴腥甜。她这几日总是偷偷饮药,说这样能让我长得快些。我吮吸得急了,呛得直咳嗽,泪水模糊的视线里,瞥见金丝帷幕外跪着一片玄色朝服。
"陛下万安!"
山呼海啸般的喊声震得琉璃盏嗡嗡作响。我吓得缩在王氏怀里,尿湿了明黄绸裤。这时珠帘哗啦掀开,冷风裹着龙涎香扑面而来。我闻到母亲身上的沉水香,她今日换了紫绶金章朝服,裙裾扫过青砖时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"哭什么?"母亲的声音像是浸在冰里的玉,"今日是登基大典,百官都在外头候着。"她伸手要抱我,王氏却哆嗦着后退半步。我这才发现奶娘的手臂上全是青紫指痕,昨夜掌灯时分,我听见她在偏殿哭求:"太后饶命,奴婢当真喂不进去..."
母亲的手指掐进我的襁褓。我闻到血腥味,不知是来自她染着蔻丹的指甲,还是我抓破的脸颊。鎏金步摇垂下的明珠扫过我的眼皮,我看见她眼底蛛网般的血丝。自父皇在章德殿咽气,她已经七日未眠了。
"拿玉玺来。"
我被放在龙椅上时,后颈硌到了雕龙扶手。玉玺压上胸口的瞬间,我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。这方和氏璧雕琢的传国玺足有八斤重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史官正在丹墀下奋笔疾书:"孝殇皇帝讳隆,元兴元年十二月辛未夜,即皇帝位,时年百余日。"
其实他们算错了。昨日乳娘替我沐浴时,数着我脚趾上的螺纹说:"小主子今日整满百日。"但没人会在意这个,就像没人记得我本该叫刘寿——父皇临终前在诏书上写的是"立皇子寿为太子",可那绢帛在烛火上打了个转,就成了灰烬。
珠帘后的母亲轻咳一声。跪在最前头的老臣颤巍巍抬头,他的白须垂在蟠龙柱的阴影里,让我想起冷宫檐角结的冰凌。"陛下容禀,今有西域都护班超八百里加急..."
"此事容后再议。"母亲的声音像把薄刃,"先帝梓宫尚在殡殿,尔等便要逼迫幼主理政么?"她说话时,我正盯着丹墀上的日晷。铜针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爬过巳时三刻,细雪在光影里纷飞,像极了父皇灵前飘落的纸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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