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祭前夜,宫禁森严。
太和殿外,铜铃不响,风却止了。
工部尚书跪在丹墀之下,额头抵着青砖,声音发颤:“龙椅……裂了。”
裂的不是寻常位置,是主座左侧扶手,断裂处焦黑如灼,木屑纷飞,像是被一道无形雷霆劈过。
可昨夜无雷无雨,殿门紧闭,连只雀鸟都没飞进来。
钦天监掌监匍匐在侧,双手捧着星盘奏本,嗓音沙哑:“天象有异,紫微偏移,荧惑守心。此乃……篡位之兆。”
话音落下,满殿死寂。
内廷掌印太监李长风低头瞥了一眼那焦痕,心头一紧,匆匆遣人去请昭宁长公主。
谢梦菜来时,披着月白斗篷,裙摆扫过玉阶,无声无息。
她站在龙椅前三步远,未碰,未语,只凝视那断裂处良久,才从袖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。
她蹲下身,指尖稳如磐石,将银针轻轻探入裂口。
众人屏息。
忽然,她眉头微动。
银针尖端勾出一缕极细的金属丝——铜质,泛青,缠绕在木芯深处,若不细察,根本无法察觉。
更诡异的是,那铜丝表面布满螺旋纹路,像是某种机关零件。
“缩骨钉。”她低声道,声音轻得像雪落,“遇湿则胀,入木三分。这不是天罚,是人祸。”
沈知白疾步上前,接过银针一看,瞳孔骤缩:“此物专用于机关傀儡,民间禁用。能得此技者,唯有曾为丞相府修过戏台的巧匠——周十三。”
“查他。”谢梦菜收针入袖,目光冷如寒潭,“近三个月,进出太和殿的所有匠人名录,我要一个不漏。”
当夜,大理寺密牢。
周十三被押至堂前,浑身湿透,抖如筛糠。
他本是江湖匠人,靠手艺吃饭,半年前却有个蒙面人以千金重酬,让他在龙椅内暗设机关,只说“春祭雷动之日,椅裂声起,如惊堂木落”。
“他们不要皇帝死。”谢梦菜立于屏风之后,声音透过轻纱传来,冷而清晰,“他们要的是百官惊乱,礼崩乐坏。一椅之裂,便可动摇国本。”
沈知白沉声问:“幕后之人,可留线索?”
周十三磕头如捣蒜:“小人不知姓名……但那人右手缺了小指,佩一柄青玉螭纹刀……”
李长风猛地抬头,与韩统领交换一眼——那是前东宫侍卫统领的标志。
谢梦菜却不再追问。她转身离去,步履沉稳,衣袂未扬。
次日清晨,她亲赴天镜阁。
礼部官员战战兢兢抬来那断裂的扶手,置于镜前。
铜锈未除,黑气竟自木中缓缓溢出,缠绕镜面,如雾如烟。
忽地,镜光微漾。
画面浮现——幽室之内,烛火摇曳,数名身着旧朝官服的老臣跪地而拜,案上摊开一卷血书,字迹猩红:“迎君复位,共诛伪监”。
沈知白倒吸一口冷气:“这不是幻象……是镜映其心所图!他们……真的要动手了。”
谢梦菜静静看着镜中影像,眼神不动,心却已沉到底。
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破坏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象征性崩塌——他们想让天下人相信,皇权已失天命,监国乃窃国之贼。
可她不修龙椅,也不追责。
她只命人将那断裂扶手供于天镜阁前,立碑刻文:“此椅曾承天命,今裂于春祭之前,或为天示,或为人谋。然天下所托,在德不在器。”
风起时,碑前香火未断。
而宫墙之外,暗流汹涌。
谁都知道,春祭大典将至,百官齐聚,三公九卿皆需面圣行礼。
主位空悬,监国却立于阶下——她不登,不坐,不言称尊。
可那一夜之后,许多原本观望的中层官员,开始悄然交换密信。
有人问:“若龙椅可裂,谁还能稳坐江山?”
也有人答:“若有人能让崩塌之器开口说话,那她站的地方,便是朝堂重心。”
夜深人静,柳五郎潜入工部库房,取回一份残卷——那是先帝晚年亲笔批注的《监国摄政仪典》抄本,末页朱批赫然:“非常之时,必有非常之人主政,非嫡非长,唯能者居之。”
他将卷宗藏入袖中,快步离去。
风穿回廊,吹动檐角铜铃。
一声轻响,像是某种序幕的开启。
春祭当日,天光未明,太和殿前已列百官。
丹墀之下,文武分立,衣冠肃整,却无人敢抬眼望那高台之上——主位空悬,断裂的龙椅斜斜歪着,半边扶手焦黑如炭,另一侧椅背悬而未倒,像一头被剖开胸膛却仍未倒下的猛兽。
风穿殿过,吹动垂帘,发出窸窣轻响,仿佛整座宫殿都在屏息。
谢梦菜立于玉阶之下,一身素白深衣,无珠玉加身,无仪仗随行。
她未登阶,未着冕服,甚至连监国印绶都未佩于腰间。
可当她抬眸望向殿中时,百官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。
礼官颤声唱礼:“春祭大典,拜天敬祖,请监国主祭。”
没有人动。
片刻死寂后,三十六名中层官员突然越众而出,齐步上前,跪地呈疏。
为首者乃户部郎中崔明远,声如洪钟:“臣等联名上《安鼎疏》——请立‘监国承制令’,自此诏令所出,与圣旨同权;请设天镜阁为御前常署,专察舆情、辨忠奸、破伪言;请敕令工部重修《摄政仪典》,明定监国之位,非暂摄,乃国本所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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