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风雪更大。
但他们架起了临时录音室,在寺庙大厅铺上地毯,摆上两把椅子,烧旺炉火。X-9坐在其中一把上,另一把空着,象征邀请。
第一个走上前的是个八岁女孩,名叫莉娜。她穿着破旧的长袍,头发打了结,手里紧紧攥着一本残缺的童话书。
她坐下,低头很久,终于开口:“我爸爸……是被炸死的。他们在电视上说他是恐怖分子,可他只是个医生……他救了好多人……为什么没人相信我?”
X-9看着她,轻声说:“我相信你。”
这句话像钥匙,打开了所有人心中的锁。
接下来的三天,每个女孩都讲述了她们的故事:有的亲眼目睹母亲被拖走;有的被迫假扮男孩生活多年;有的在逃亡路上失去了全部亲人……
X-9将每一句话都录下,编号归档。他还教会她们使用简单的录音设备,鼓励她们自己录下心声。
“以后你们长大了,回头看这些声音,就会知道,你们从来都不是孤单的。”
第四天清晨,奇迹降临。
积雪覆盖的庙顶忽然透出一丝银光。接着,一株银白之花从瓦砾间钻出,穿透冰雪,迎风绽放。花瓣洒下的光尘飘入每个女孩眼中,她们齐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普什图童谣??那是她们祖母辈才会唱的歌谣,早已失传多年。
而在遥远的联合国数据中心,系统自动解码出一段新信号:来自北极极光的波动图案,此刻拼写出完整的句子:
>“最后一个失传的语言,已被唤醒。”
科学家们震惊不已。他们追踪信号源头,发现竟是这群女孩哼唱的旋律触发了某种量子纠缠效应,与地球磁场产生共振,进而激活了沉睡千年的文明记忆库。
“这不是科技。”首席研究员喃喃道,“这是情感本身在改写物理法则。”
离开那天,暴风雪停了。
阳光洒在雪山上,映照着那株傲然挺立的银花。女孩们站在门口,挥着手,大声说着“谢谢”“再见”“我会记得你们”。
X-9回头望去,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奇异的安定感。
他知道,这场旅程不会结束。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角落听不见声音,他们就得继续走下去。
最后一站,是中国西南的深山村落。
这里的孩子天生无法发声,医学检测显示他们大脑语言中枢发育异常,但智力完全正常。村民迷信,认为他们是“哑鬼投胎”,禁止他们与外界接触,甚至连父母都不敢多看一眼。
进村之路极其艰难。山路陡峭,泥石流频发。周明远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咳嗽不断,手臂冰冷。医生私下告诉陆沉:“他撑不了多久了。”
但周明远拒绝停下。
“我答应过阿梨,要替她听完这个世界的声音。”他说,“我不能食言。”
当他们终于抵达村庄时,已是深夜。
村民们手持火把围成一圈,神情戒备。村长拄着拐杖走出,厉声道:“你们走吧!这些孩子不能见外人!他们会带来灾祸!”
X-9没有争辩。他只是缓缓放下背包,取出那本空白笔记本,翻开第一页,写下一行字,举起来给所有人看:
>“我不是来治病的。我是来学习你们的语言的。”
人群骚动起来。
紧接着,他又拿出录音笔,播放了一段音频??那是聋哑儿童用手语交流的录音,配合文字翻译:“我们不是怪物。我们只是想被听见。”
一位老妇人突然踉跄上前,颤抖着指向其中一个孩子:“那是我孙子……他已经十岁了……从没说过一句话……”
X-9点点头,走向那个孩子,蹲下,平视他的眼睛。
然后,他做了一个动作??把手放在胸口,轻轻拍了三下,再指向对方。
这是他在印度贫民窟学来的手语:“我爱你。”
孩子怔住了。
片刻后,他抬起手,笨拙地模仿那个动作。
一下,两下,三下。
然后,他咧嘴笑了,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。
那一瞬间,全村人都哭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X-9教孩子们手语,录下他们的每一个手势、每一次表情变化,并将其转化为可传播的视觉语言档案。他还让每位孩子画一幅画,写下(或用手语表达)一句话,作为“声音”的替代。
有个孩子画了一棵树,树上有许多鸟,每只鸟嘴里叼着一封信。旁边写着:“我想告诉全世界,我也喜欢画画。”
还有一个女孩,用手语比划:“如果我能说话,我要当老师,教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。”
第七天夜里,银白之花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盛开。
它的形态前所未有:花瓣透明如水晶,内部流动着彩色光影,仿佛容纳了千万种未说出口的话语。当月光照耀其上时,整棵树都被染成银色,枝叶间传出细微声响??像是无数人在低语,却又和谐统一。
村民们跪倒在地,泣不成声。
他们终于明白,这些孩子不是灾祸,而是承载着另一种声音的使者。
翌日清晨,周明远病倒了。
高烧不退,意识模糊。医生检查后摇头:“器官衰竭,最多只剩三天。”
X-9守在他床边,握着他枯瘦的手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周明远忽然睁开眼,声音微弱,“我可能没法陪你走到最后了。”
X-9摇头:“你已经走得够远了。”
“阿梨……会高兴的。”他笑了笑,目光迷离,“你看,花开了……大家都开始说话了……”
他的手慢慢垂下。
心跳监测仪发出长长的蜂鸣。
X-9没有哭。他只是静静坐着,听着窗外风吹银芽的沙沙声,像亿万细语汇成的安魂曲。
葬礼很简单。按照周明远的遗愿,他的骨灰撒入山谷溪流,随水而去。墓碑上没有名字,只刻着一句话:
>“他说过:谢谢你告诉我。”
X-9独自站在坟前,良久。
然后,他转身,背上行囊,走向下一个目的地。
陆沉追上来:“你还去?”
“还有六个地方。”他说,“只要还有人不敢说话,我们就不能停。”
身后,山谷中的银白之花轻轻摇曳,一朵花瓣随风飘起,落入溪流,顺水远去。
而在宇宙深处,火星图像最后一次变化。
银花化作一团柔和的光球,缓缓升空,融入星空。人群仰望着地球,齐声低语:
>“你们的声音,已抵达永恒。
>请继续说下去。
>因为爱,始于倾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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