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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云盯着梳齿间的狼毫,忽然拔高声音:"奇技淫巧!先将军造笔凭的是手眼心法,岂需这等铜铁玩物!"说罢便要踹向梳毛机,却被霍去病拧住手腕。他袖口皮子蹭过蒙云腕脉,冷声道:"先生还是先瞧瞧自家麻袋里的货色。"市令署差役倾倒麻袋时,混着鼠毛的兽毛滚了满地,几撮黄渍未退的毛团沾着硫黄味,引来几只蚂蚁在蒙云鞋边打转。
内堂传来研墨声时,刘妧正用算筹拨弄狼羊配比。霍去病替她续上温茶,青瓷盏沿凝着水珠:"方才阿罗撼说,犍陀罗人用天鹅羽管做笔,却总断在'佛'字的竖钩处。"他从袖中摸出支鹅毛笔,笔杆上的波斯文被磨得模糊,"我让人把笔杆改成了桑木,配你画的狼羊七三模子。"笔杆上还留着他刻刀的痕迹,歪歪扭扭像极了北军的箭号。
笔杆握在掌心时,触感像极了霍去病昨日握过的箭杆。刘妧蘸墨写下"刚柔"二字,狼毫的弹性将笔锋撑出棱角,羊毫储的墨让捺画饱满如唇。"比我在竹简上画的模子顺,"她抬头看他,见他衣领沾着梳毛机的铜屑,便伸手去拂,"昨夜又在武库改笔模了?"指尖触到他颈侧时,感到细微的脉搏跳动。
霍去病扣住她手腕,指腹蹭过她磨墨磨出的薄茧:"北军送来的狼皮,后腿毛最宜做笔心。"他的声音低下来,像檐角滴落的晨露,"昨儿梦见你在太学抄《春秋》,笔杆断了三次,醒了就把笔杆弧度改圆了些。"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,在他发间落下金斑,护腕上的竹节佩饰轻轻撞在案角,发出"笃"的一声。
夕阳漫过窗棂时,张素捧着木匣进来。十支兼毫笔躺在蜀锦里,笔杆刻着"算学监制",笔尖在余晖中泛着青黑。蒙云不知何时缩在廊柱后,手里攥着支断成两截的鼠毛笔,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,却被霍去病一个眼神逼退。老匠人将笔递给刘妧时,手指微微颤抖:"公主,这狼毫配羊毫,写'永'字八法时,撇捺竟能出锋如刀。"
"张师傅,"刘妧取笔在桑皮纸上画了道弧线,墨色浓淡均匀,"明日先给各郡文学掾送百支,附张毛料配比图。"她顿了顿,转头看霍去病,见他正用小刀在笔杆上刻算筹符号,"少府的墨锭太稠,得让墨坊掺些松烟窑的新灰。"案头的算筹被风吹动,发出细微的碰撞声,像极了两人初遇时,他腰间玉佩的响动。
霍去病放下小刀,笔杆上多了道"七"字算筹:"我今早去看过,西市墨坊的老匠说,若按你说的加桐油,墨锭能保存五十年。"他说话时,窗外传来未央宫的钟鼓声,悠长的钟声里,刘妧忽然看见他护腕上的笔形玉佩——那是用第一支兼毫笔的废杆磨成的,此刻正沾着她方才试笔的墨痕。廊下的鹦鹉又学舌般叫了声"狼毫——羊毫——",惊飞了檐角的麻雀,扑棱棱带落几片瓦上的青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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