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让小林想起上个月的事。那天暴雨,镇东的王婶冒雨来打酒,说她男人在工地摔了腿,想喝点酒活络筋骨。老陈头也是用这木勺,打了满满一勺,还多添了小半杯,说:“让你男人少喝点,补补身子。”王婶当时眼圈就红了,后来还拎了袋自家种的青菜来谢他。
“可掌柜的说,这木勺打酒,每天得少收不少钱呢。”小林小声嘀咕。
老陈头没反驳,只是拿起木勺,指着勺柄上的刻度给小林看:“你看这第一道,是一两,我爹刻的时候说,这是给孩子打甜酒的量,得轻着点,别洒了;这中间的半斤,是给汉子们打烧酒的,得满着点,够喝;最底下这道半两,是给老人打黄酒的,少点,不伤身子。”他指尖在刻度上摩挲,像是在摸什么宝贝,“这刻度记的不是数,是人心。你用铁皮器,按一下就出酒,快是快,可客人站在这儿,听不见木勺碰坛沿的‘当当’声,闻不着多舀那半勺酒的香气,心里就空了。”
正说着,门口又进来个人,是镇西的赵叔。他刚从田里回来,裤脚还沾着泥,一进门就喊:“老陈头,给我来斤高粱酒!今天地里收了玉米,得好好喝两盅!”
老陈头应着,又拿起那只木勺。小林看着他熟练地舀酒,手腕轻轻一抬,又是半勺多的酒落进赵叔的酒壶里。赵叔笑得眼睛都眯了:“就知道你小子实在!上次我孙子来打酒,你也多给了半勺,那孩子回去跟我说,陈爷爷的木勺里有糖,酒都甜些。”
老陈头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孩子嘴甜,咱也不能亏了他。”
赵叔付了钱,拎着酒壶往外走,走到门口又回头说:“对了老陈头,下周我闺女回娘家,我再来打酒,还得用你那木勺啊!”
“哎,好!”老陈头应着,看着赵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才转头对小林说:“你看,他们来这儿打酒,不是为了这酒多好,是为了这木勺里的心意。铁皮器量的是数,数多了少了,能算得清;可这心意,算不清,也省不得。”
小林没说话,只是看着那只木勺。阳光从窗棂照进来,落在勺柄上,那些旧刻度像是活了过来,每一道都藏着故事——有老周头年轻时跟老陈头爹喝酒的往事,有王婶家难时的温暖,有赵叔孙子甜甜的笑。他忽然明白,为什么老主顾们宁愿多等一会儿,也要用这木勺打酒;为什么老陈头每天胳膊酸,也不肯用那铁皮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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