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缆与麻绳
运河渡口的风,总比别处烈些。入秋后的第三场大风刮过,老艄公陈阿伯望着岸边新换的钢缆绳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系了三十年的旧烟袋。那钢缆泛着冷硬的银灰色,拇指粗的绳身绷得笔直,牢牢拴住苏家货船的船头,任凭风卷着浪拍过来,也只微微晃了晃——不像从前的麻绳,风稍大些就会绷得嗡嗡响,像要随时断成两截。
“陈伯,这钢缆就是结实!”年轻伙计小周扛着船桨跑过来,脸上带着兴奋,“昨天张掌柜的船在下游遇了暴风,麻绳断了差点撞礁,咱这钢缆连个印子都没留!”
陈阿伯没接话,转身从船尾拖出个粗布袋子。袋子上的补丁摞着补丁,解开绳结,里面是根油亮的旧麻绳。麻绳比钢缆细一圈,表面的麻纤维有些起毛,却透着股温润的光泽,最显眼的是绳身上打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结,有的紧实,有的松散,像串被岁月打磨过的珠子。
“您还留着这旧麻绳?”小周凑过来,“上次换钢缆时,掌柜的不是说让扔了吗?”
“扔不得。”陈阿伯蹲下身,手指轻轻抚过一个歪扭的结,眼神飘向远处的河面,“这结,是三十年前我刚当艄公那年打的。”
那年陈阿伯才二十出头,跟着师父学撑船。第一次单独送苏家的货船去临县,刚出渡口就遇上了“鬼见愁”险滩。滩里的暗礁藏在水下,浪头裹着漩涡打转,他慌了神,手里的船桨没稳住,麻绳被浪扯得猛地一拽,眼看就要脱栓。师父纵身扑过来,死死拽住麻绳,让他赶紧打结固定。那结打得仓促,歪歪扭扭的,却硬是把船稳住了。后来师父告诉他,每个结都得记着缘由,记着当时的慌、当时的险,下次再走这条路,才不会犯同样的错。
“这个结,是十年前运粮去灾区时打的。”陈阿伯又指向一个紧实的结,“那天雨下得跟瓢泼似的,河里的水涨得快,麻绳泡得发沉,过‘一线天’的时候,船被暗礁蹭了下,麻绳磨出个小口。我怕它断,就又打了个结,把破口裹在里面。那趟粮要是洒了,灾区的百姓就得多饿几天,苏家的名声也得受影响。”
小周听得入了神,伸手想碰麻绳,又怕碰坏了,只轻轻碰了下绳结:“陈伯,您这每个结,都有故事啊?”
“都是活命的故事,也是做生意的道理。”陈阿伯站起身,抱着麻绳走向钢缆。他踮起脚,把麻绳一圈圈缠在钢缆上,旧麻绳的棕褐色裹着钢缆的银灰色,倒显出一种奇怪的和谐。风一吹,麻绳轻轻晃,绳结碰撞着钢缆,发出细碎的“嗒嗒”声,像在跟老伙计打招呼。
𝙄 Ⓑ𝙄 ⓠu.v 𝙄 𝙿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