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片叶印
光绪二十六年的秋老虎比往年凶,直把苏家银号门前的青石板晒得冒白烟。账房先生周启元正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,忽然听见门口铜铃“叮铃”一响,抬头便见二掌柜苏明远领着个穿洋布短褂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前,手里捧着个黑铁盒子。
“周先生,来见识下新鲜物件。”苏明远把盒子往柜台上一放,黄铜锁扣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。年轻人忙不迭地打开盒子,里面躺着个巴掌大的钢铁玩意儿,底座嵌着螺旋纹,压杆上还刻着缠枝莲——正是前几日从上海洋行订的防伪钢印。
周启元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,伸手摸了摸钢印边缘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。“这铁疙瘩能比咱们的木印管用?”他记得去年城南票号出了假银票,掌柜的上吊前还攥着张仿得能乱真的纸片,上面盖着的木印与真印只差半分。
“洋人说这玩意儿压出来的纹路,用放大镜看都分毫不差。”年轻人说着便取来张空白银票,将钢印往票面上一按,再用力压下杠杆。只听“咔嗒”一声,银票上立刻显出个深褐色的印记,四周围着细密的齿轮纹,中间是苏家银号的招牌字,比刻章师傅手工盖的还要齐整。
苏明远拿起银票对着日光看,嘴角忍不住往上扬。他今年刚过三十,总觉得老掌柜那套太过守旧。就说这银号的印,用了快三十年的桃木小印,刻着半片残缺的茶树叶,说是当年苏家开茶庄时传下来的,盖在银票角落既不显眼,防伪更是全凭老主顾的眼力。
“往后有这钢印,再出假票子,我把这铁疙瘩吃下去。”苏明远把银票往柜台上一拍,正撞见周启元往抽屉里藏东西。他眼尖,瞅见那抽屉深处露出个红绸角,“周先生藏什么呢?”
周启元慌忙把抽屉推上,脸涨得通红:“没、没什么,是老掌柜的那枚木印。”
这话刚落地,就听见后堂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。老掌柜苏敬之穿着件月白长衫,手里拄着根包浆温润的紫檀木杖,慢悠悠地从屏风后走出来。他今年六十有五,头发白了大半,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秋水里的星子,扫过那枚钢印时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。
“明远,这铁印能认人吗?”苏敬之往太师椅上坐,周启元赶紧递上杯凉茶。他呷了口茶,目光落在那张盖了钢印的银票上,“去年张记布庄的王掌柜来兑票,银票上沾了点墨渍,木印瞧着模糊,你爹当年怎么说的?”
苏明远挠了挠头。他爹走了快十年,这些陈年旧事早记不清了。周启元在一旁搭腔:“老东家说,认印先认人。王掌柜是咱开号时的老主顾,他手里的票,就算印磨没了,只要说是从苏家拿的,咱就得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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