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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福宁殿的路上,我踩碎了道旁结冰的水洼。张茂则举着灯笼在前头引路,影子拖得老长,像条斩不断的锁链。走到垂拱殿前,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,先帝抱着我坐在这殿前的石阶上数星星。他手指着紫微垣说:"祯哥儿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没有?那是你的命星。"
那晚的星子特别亮,先帝的咳嗽声却比秋蝉还密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那时已经病得拿不稳朱笔,却还要每日批二十斤奏折。最后一次见他是景德二十年的腊八,他把我搂在怀里喂腊八粥,象牙勺碰着瓷碗叮当响。我嫌粥里的桂圆太甜,他笑着刮我鼻子:"祯哥儿要记住,往后的日子比这桂圆甜的多着呢。"
三更天的梆子响过第二遍,先帝的手突然垂下来,半碗粥全洒在明黄袍子上。刘娘娘冲进来时,我还攥着那只象牙勺。她一把将我拽到身后,帕子按在先帝嘴角溢出的血沫上,声音却稳得像在吩咐晚膳:"传旨,召两府大臣即刻入宫。"
那夜的风特别冷,吹得殿角的铜铃叮叮当当。我缩在龙床角落,看烛火把大臣们的影子投在帷幔上,忽长忽短地晃。韩琦的声音像浸了冰:"太子年幼,当请太后垂帘。"王曾的笏板撞在柱子上:"祖宗家法,后宫不得干政!"他们吵到东方发白,最后是刘娘娘摔了先帝的药碗,瓷片溅到我脚边,划破了锦袜。
卯时三刻,我被套上衮服推到崇政殿。十二旒冕前的玉珠晃得人眼花,隔着珠帘看见刘娘娘坐在御座右侧,裙摆上的金凤压着龙纹。礼部尚书唱礼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,我跪接传国玺时,听见身后有位老臣叹气:"七岁天子,如何守得住江山..."
这话像根刺扎进心里,等我亲政后派人去查,却听说那老臣早已告老还乡。去年他孙子中进士,我还特地点了头甲第三名。
当傀儡的日子其实不算难熬。每日五更天,刘娘娘会亲自来福宁殿盯着我梳洗。她总嫌宫女手笨,非要自己给我梳头。犀角梳刮过头皮的感觉又痛又麻,我盯着铜镜里她保养得宜的脸,忽然发现她眼角也有皱纹了。
"官家可知今日朝会要议什么?"她今天绾的是凌云髻,金凤簪上的东珠正对着我眉心。
"西夏遣使来朝,当赐岁币绢茶。"我把昨夜背熟的应对说出来,看见她嘴角微微扬起。
梳子突然停在鬓角,"若范仲淹请奏裁撤冗官呢?"
我喉头一紧。上个月在资善堂偷看《庆历疏》,被吕夷简逮个正着。那日他罚我抄《贞观政要》,笔尖蘸的墨却洇透了纸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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