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列克谢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他僵硬地挪到门边,透过门板上那道陈年裂缝向外窥视。
昏黄的、摇曳不定的路灯灯光下,站着楼上的玛莎大婶。她身上还穿着去年秋天淹死在伏尔加河里时那件褪了色的碎花罩裙,湿漉漉地紧贴在浮肿的身体上,水珠不断从发梢、衣角滚落,在她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。她的脸肿胀发青,嘴唇是骇人的紫黑色。她沉默地站着,抬起一只泡得惨白发胀的手,又一次缓慢地、沉重地敲在阿列克谢的门板上。
笃、笃、笃。
水珠顺着她抬起的手臂滑下,滴答,滴答。
阿列克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惊恐的呜咽被堵在喉咙里。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,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。紧接着,门外传来了另一种声音——拖沓的、湿淋淋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缓慢而沉重地踏在社区泥泞的小路上。脚步声停在了玛莎大婶身后。然后是下一个,再下一个……
透过门缝,阿列克谢看到了更多的“邻居”。去年冬天醉酒冻死在街角的老酒鬼伊戈尔,穿着那件永远敞开的破棉袄,头发和胡须上挂满了冰凌,正往下滴水;前年矿难被埋的瓦西里,浑身沾满乌黑的、湿透的煤泥,只有眼白在黑暗中格外醒目;甚至还有他童年夭折的玩伴小柳芭,穿着小小的、湿透的花裙子,辫子滴着水,茫然地牵着前面一个高大模糊黑影的手……他们一个接一个,沉默地排成长长一列。水从他们身上、衣角、头发上不断渗出,滴落在泥地上,蜿蜒成一条条细小却清晰的水流,在昏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微光。整条巷子弥漫着浓重的、来自河底的淤泥和水草的腥冷气息。
笃、笃、笃……
敲门声依次在各家各户响起,缓慢,沉重,永无止境。水流的滴答声汇成了持续不断的、冰冷的小溪。整个社区在死亡队列的沉默行进中冻结了。阿列克谢瘫坐在门后,冰冷的恐惧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他透过门缝死死盯着外面那条由逝者组成的、湿淋淋的队伍,听着那无处不在的滴水声和沉重的脚步声。每一次敲门,都像敲在他的神经上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几分钟,也许几小时,外面那令人窒息的队列移动声和敲门声,竟渐渐远去了,朝着社区尽头、靠近伏尔加河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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