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中,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与张角的三日论道,对他冲击极大。他看到了张角理想背后的绝望与决绝,也看到了那条以鲜血铺就的道路的残酷与必然。他心中那套基于儒家仁爱、道家自然的改良理念,在张角那玉石俱焚的“霹雳手段”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然而,他更担忧的是张角此刻的状态。
“道基透支,天命反噬…他究竟想做什么?”襄楷喃喃自语,眉头紧锁,“强行冲击关隘,无异于自焚…莫非,他真想…”一个可怕的、只存在于古老道籍残篇中的猜想浮上他的心头,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不敢再想下去。他能隐约感觉到,那偏殿之中,正有一股极其可怕、极其不稳定的力量在孕育、在膨胀,那力量让他这位毕生研习《太平经》、自认窥得几分天道妙旨的人,都感到心惊肉跳,那是远远超越他认知范畴的东西。
殿内,是另一番景象。
光线晦暗,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。那盏长明灯的火焰被无形之力压得只剩一点微弱的绿豆大小,绿油油地晃动着,非但不能照亮什么,反而平添几分阴森鬼气。
张角盘坐于蒲团之上,形容已彻底脱了人形。与其说是一个人,不如说是一具披着玄色道袍的骷髅。皮肤是毫无生机的死金色,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和嶙峋的骨架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泛紫。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断绝,长时间没有任何起伏,只有偶尔喉咙深处传来的一声极其细微的、仿佛琴弦将断时的嘶嘶颤音,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生机。
然而,与他肉身彻底衰败死亡形成绝对反差的,是他那双眼睛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!
它们不再是人类的眼眸。其中没有了痛苦,没有了疲惫,没有了属于张角个人的任何情感色彩。它们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,又像是两颗浓缩了亘古星空的冰冷晶体。极致的平静,极致的虚无,极致的……专注!一种超越了生死、超越了时空、纯粹为了“求证”而存在的意志,在其中燃烧——不,那不是燃烧,而是一种冰冷的、绝对理性的“运行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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