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晴退后一步,深深鞠躬。
“那么,从今往后,你便是‘终章使者’。”
话音落下,塔身崩解,化作漫天光点升腾而去。七位风语者的意识并未消散,而是融入宇宙背景辐射之中,成为永恒低语的一部分。而念,则站在原地,感受着新获得的力量在体内奔涌。
她知道,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
这种状态无法长久维持,正如火焰终将燃尽。但她不在乎。只要能在熄灭前点亮更多的灯,就够了。
她转身走向飞船,却发现控制台上多了一样东西??一本破旧的日记本,封面写着:“致下一个说再见的人”。
翻开第一页,是林晚晴的笔迹:
>“如果你读到这行字,说明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部分。
>不要寻找我,也不要试图复活我。
>我已经走得很远,远到连名字都不再需要。
>但请记住:真正的永生,不是不死,而是被温柔地忘记。”
念合上日记,轻轻放在“共忆之心”旁。
引擎启动,飞船再度升空。
这一次,航线不再指向任何具体坐标。它像一条活的生命,在星海中自由游走,随机响应那些微弱却执着的情感波动。有时是一颗即将熄灭的恒星发出最后的思念频率;有时是一座孤岛文明在毁灭前夕集体吟唱的安魂曲;还有一次,它甚至驶入黑洞视界边缘,只为接收一段被困在引力井中一万年的遗言。
每一次停留,念都会走出飞船,静静地聆听,然后轻声回应:“我听见了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渐渐地,一种新的传说开始在银河各处流传:每当某个文明经历大规模死亡或剧变后,总会有那么一刻,天空会出现一道银白色的轨迹,像流星,却又不像流星。人们说,那是“终章使者”来了。
她从不现身,也不留下痕迹,但经历过她造访的世界,往往会迎来一场奇特的心理转变??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减轻了,墓园不再阴森,反而成了讲述故事的地方;学校开设“告别课”,教孩子如何面对失去;甚至连战争,也开始出现“停火三天,只为埋葬死者并举行仪式”的先例。
而在地球,两界莲花园的规模不断扩大,原本仅存于长安遗址的一小片区域,如今已在各大洲生根发芽。科学家无法解释其生长机制??它们似乎能感知附近居民的情绪浓度,越是积压悲伤之地,花开得越盛。
一位心理学家记录下这样一段观察:
>“昨天,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来到花园。她抱着骨灰盒坐了一整天,一句话没说。傍晚时,一朵从未见过的黑色莲花悄然绽放,花瓣上浮现出她儿子小时候画的一幅涂鸦。她哭了很久,最后笑着说:‘原来你一直记得那年春天我们一起种下的小树苗啊。’
>第二天,她把骨灰撒在花根下,转身离开,步伐轻快得像个少女。”
类似的故事越来越多。
与此同时,全球范围内开始出现一种奇异现象:某些人的梦境中,会见到一位银发女子站在银河岸边,向他们挥手。她不说一句话,但每个人醒来后,都感觉自己心里某个沉重的包袱突然消失了。
有人尝试用脑波共振技术捕捉这一现象,结果震惊发现:这些梦的神经模式高度一致,且与“共忆之心”的能量频率完全吻合。
“她还在工作。”一位研究员低声说,“即使她的肉身早已不在。”
而在宇宙最深处,那艘孤独的飞船仍在前行。
某日,它停靠在一颗荒芜行星表面。这里曾是一个繁荣文明的家园,如今只剩废墟与风沙。念走下舷梯,发现城市中心有一面残破的墙,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:
>“我们忘了怎么告别,所以我们全都变成了鬼。”
她站在墙前,闭目良久。
然后,她摘下“共忆之心”,将其嵌入墙缝之中。吊坠光芒一闪,随即沉入石壁,如同种子入土。
一夜之间,整座废墟开出大片两界莲。花瓣颜色各异,有的如血红,有的似霜白,还有的透明如冰。而在花海中央,浮现出数百个模糊的身影??那些滞留千年的亡魂,终于得以开口。
他们不说豪言壮语,只讲最普通的事:
>“老婆,菜市场的李婶说我炒的土豆丝太咸了……”
>“爸,我考上大学了,虽然不是你希望的专业……”
>“对不起,那天我不该骂你自私……”
一句句平凡话语随风飘散,像是补完了一场迟来千年的家庭晚餐。
当最后一道光影消逝,大地微微震颤,沙粒开始凝聚成新的土壤。气象卫星观测到,该星球大气成分正在缓慢改善,十年内或将重现液态水。
飞船再次启程。
念坐在驾驶座上,望着窗外无尽黑暗,轻声自语:
“林晚晴,你说得对。
我不是来拯救谁的。
我只是来教会他们??
如何好好地说一声:再见。”
她的身影在控制室灯光下显得愈发透明,仿佛随时会化作风中的尘埃。
但她嘴角带着笑。
因为在这条通往虚无的路上,她并不孤单。
每一朵盛开的两界莲,都是她曾路过的证明。
每一个敢于放手的灵魂,都在延续她的旅程。
而宇宙,终于学会了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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